查看原文
其他

聂鲁达诗30首

Pablo Neruda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巴勃罗·聂鲁达(Pablo Neruda,1904年7月12日-1973年9月23日),智利当代著名诗人。13岁开始发表诗作,1923年发表第一部诗集《黄昏》,1924年发表成名作《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自此登上智利诗坛。他的诗歌既继承西班牙民族诗歌的传统,又接受了波德莱尔等法国现代派诗歌的影响;既吸收了智利民族诗歌特点,又从沃尔特·惠特曼的创作中找到了自己最倾心的形式。聂鲁达的一生有两个主题,一个是政治,另一个是爱情。他早期的爱情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被认为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独身的绅士


年轻的同性恋男子和多情的女子,

患了失眠症长年守寡的妇人,

怀了三十个钟头身孕的年轻妻子

以及在黑暗中走过我花园的嘶哑的猫们,

像一串颤动的色情牡蛎编结而成的项链

他们环绕着我单身的寓所,

像坚强的敌军和我的灵魂作对,

像穿着睡衣的谋叛者

奉命交换持久且深厚的亲吻。


灿烂的夏引导恋人们

编列成统一而忧郁的军团,

由胖、瘦、悲、喜的配偶组成:

在高雅的椰子树底下,在海洋和月亮的旁边,

裤子和裙子的生活延续着,

抚摸丝袜的唏嗦声,

以及闪烁如眼眸的女人的胸脯。

那个小职员,经过好一段时间,

经过一星期的枯燥,晚上在床上看完小说之后,

终于引诱了他的邻居,

带她去看悲戚的电影,

男主角不是小伙子就是热情的王子,

而他用热情、潮湿带有烟味的双手

抚摸她柔毛覆盖的双腿。

诱奸者的黄昏和夫妻的夜晚

连合成两件被褥埋葬我:

午餐之后,年轻的男学生

和年轻的女学生和牧师各自手淫,

动物径相通奸,

蜜蜂发出血腥味,苍蝇愠怒地作响,

堂兄弟和堂姊妹玩着奇异的游戏,

医生狂怒地瞪着年轻病人的丈夫,

早晨的时候教授心不在焉地

履行他的婚姻义务并且吃着早餐,

此外,通奸者在高大、广阔如轮船的床上

用真诚的爱相爱着:

真确而永恒地

这纠缠、呼吸的大森林包围我,

它巨大的花朵像口和齿,

它黑色的根像指甲和鞋子。




■鳏夫的探戈


哦冤家,你现在一定已发现了那封信,

你一定已侮辱了我母亲的记忆,

咒骂她为腐朽的母狗和狗娘,

你一定又在黄昏独自,独自一人喝着下午茶,

两眼盯着我那双早已不穿的旧皮鞋,

一想起我的病痛,我的恶梦,我的三餐,

你一定又高声诅咒,好像我就在那里

埋怨热带气候,埋怨笨拙的苦力,

埋怨那害我受苦的烦人高热,

以及我始终痛恨的丑陋的英国人。

冤家,哦,多么难挨的夜晚,多么寂寞的大地!

我又一次回到寂寥的卧房,

在餐馆里吃冰冷的午餐,又一次

我把裤子和衬衣抛落一地,

我的房里没有挂衣的吊钩,墙上没有任何人的照片。

我多么愿意用我灵魂中的阴影去换取你的归来,

每一个月份的名称威胁着我,

而冬天这个字眼多像哀伤的鼓声。


以后你将会在那株椰子树旁找到那把

我唯恐你杀害而将之藏起的刀子,

现在我突然很想嗅一嗅它那钢制厨具的味道——

它习惯你手的重量和脚的光泽︰

在潮湿的泥土下,在失聪的根部之间,

在所有人类的语言之中,这可怜虫只认识你的名字,

而厚积的泥土不能理解你那

用不可解的神圣质地所构成的姓名。

正如想起你双腿间清澈的白昼——

安放如寂静冷酷的太阳之水,

想起你眼中安睡飞翔的燕子,

想起你心中狂怒的疯狗令我心痛,

我也看到了今后横在我们中间的无数个死亡,

我从空气中呼吸灰烬和毁灭,

永远环绕我狭长,孤寂的空间。

我愿意用这巨大的海风去交换你那

随着马皮鞭的抽打声而涌现的嘶哑的呼吸——

在许多个漫长的夜晚我聆听而不能忘怀。

为了听,在后屋裹,你那

滴落如瘦小,颤抖,银色,执着的蜂蜜的撒尿声,

我愿意千百次放弃我所拥有的阴影合唱队,

我内心听到的无补于事的剑击嘈杂声,

以及独坐于我眉间的血鸽?

它呼唤着逝去的事物,逝去的事物,

那不可分离却又失落的质素。




■四处走走


我恰巧厌倦了人的生活。

我恰巧走进裁缝店和电影院,

萎缩,无解,像毛毡制成的天鹅

在根源与灰烬的水中航行。

理发店的气味使我号哭,

我只想要石头或羊毛的休憩,

我只想不再看到建筑物或花园,

不再看到商品,眼睛或电梯。

我恰巧厌倦了我的双脚和指甲

以及我的头发,我的影子。

我恰巧厌倦了人的生活。


但那将是赏心悦目的,

用一朵剪下的百合花去惊吓公证人

或用一记耳光把尼姑打死。

那将是可爱的,

带着一把绿色的刀子穿过街上

并且大叫,直到我冻死。

我不想继续做黑暗中的根,

踌躇,外伸,困得颤抖,

下垂,在大地湿透的内脏里,

专注,冥想,每日进食。

我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厄运,

我不想继续做根和坟墓,

孤寂的地下隧道,尸体满布的地窖,

僵冷,沮丧而死。

那就是为什么看到我带着监狱的脸来到时,

星期一燃烧如石油,

并且在运行时大叫如一只受伤的轮子,

朝着夜晚迈出热血的步伐。

它将我挤往某些角落,挤进某些潮湿的屋内,

挤进骨头突出窗外的医院。

挤进某些带有酸醋味道的补鞋店,

挤进惊慌如缝隙的街道。

那儿有琉璃色的鸟和恐怖的肠子

悬挂在我所憎恶的房门上,

那儿有假牙被遗忘在咖啡壶里,

那儿有本该因

羞耻和惊吓而哭泣的镜子,

那儿到处是伞,监狱以及肚脐。

我带着冷静,带着眼睛,带着鞋子四处走动,

带着忿怒,带着遗忘,

我走过,跨经办公室和整型商店,

以及铁丝上悬吊着衣服的天井:

内裤,毛巾和衬衫——滴下

缓慢,污秽的泪水。




■无法遗忘(奏鸣曲)


如果你问我上那儿去了,

我必得说「事情发生了」。

我必得提及路石模糊的地面

以及始终自我毁灭的河流:

我只知道鸟儿丢失的事物,

被抛在脑后的大海,以及我姊姊的哭泣。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地区,为什么一天

紧接着另一天?为什么漆黑的夜晚

在口中堆积?为什么有人死去?

如果你问我打那儿来,我必得和破碎的事物交谈,

和苦涩的器皿,

和腐烂的巨兽,

以及我受创的心。


那些跨过我思绪的不是记忆,

也不是在我们遗忘中熟睡的黄鸽,

而是带泪的脸孔,

探入喉头的手指

以及自树叶中掉落的:

被我们忧伤的血液滋养的岁月——

那逝去的岁月它的黑暗。


这里有紫罗兰,燕子,

每样令我们愉悦、出现在

甜蜜精美的卡片上的事物——

时间和甘美漫步其间。


但让我们不要再去探索齿后的一切,

不要再去啃啮寂静堆筑起来的外壳,

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那么多的死者,

有那么多被红日割裂的堤防,

有那么多碰撞船身的头颅,

有那么多将吻围封住的手,

以及那么多我想遗忘的事物。




■在林中诞生


当稻米自大地抽回

它面粉的谷粒,

当麦子挺直它的小侧腹抬起它牵手的脸庞,

我动身前往男人与女人相拥的林荫,

为了一探那绵延持续的

无数的海。

我不是被携于潮水之上的工具的兄弟

就像置身挑衅的珍珠的摇篮里一般:

我不在即将死去的掠夺的疆域里颤抖,

我不被黑夜的重击所惊醒,

那被突发的嘶哑的铃舌所惊吓的黑夜,

我不会市,也不是旅游者——

在其鞋底最后的风屑悸动着,

而岁月的浪僵硬地回来死亡。

我手里捧着斜睡在种子上的鸽子,

在它石灰和血液浓稠的发酵中

住着八月,

住着从它深凹的高角杯蒸馏出来的月份:

我用手环绕成长中的羽翼的新影:

明日将蔚成草丛的根和羽毛。

水滴巨大的凝聚,渴望睁开的眼皮——

绝不缩小,在残酷的阳台之旁,

在遗弃的海洋的冬天里,或者在我迟缓的步履中:

因为我是为诞生而诞生,为了接纳一切

接近的脚步,一切像一颗新的颤抖的心打在我胸口的事物。

生命像平行的鸽子在我的衣服旁休憩,

或者包容于我自身的存在与我不规则的声音里

为了回归到本体,为了紧握之夜落尽的空气,

握紧花冠上的泥土它潮湿的诞生:我必须

回归且存在多久?最深埋的花朵之芳香,

在高岩上捣碎的最精致的浪花之芳香——

它们必须在我的体内保存它们的家园多久

直到再度成为愤怒和芳香?


多久啊,雨中之林的手得用它

所有的针线亲近我

为了编织群叶高贵的吻?

再一次

我倾听那烟中之火般的接近,

自大地的灰烬诞生,

充满花瓣的光:

而太阳——将地

分割成麦穗的河流——到达我的嘴里

像一颗被埋葬又再度成为种子的古老的眼泪。




■我述说一些事情


你们将会问,那些紫丁香都到那里去了?

那些开着罂粟花的形而上学?

那些不断锤打你的语言

且给它们洞穴

与鸟的雨呢?

我要告诉你们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我住在马德里的

一个郊区,有铃声

有钟,有树。

在那儿你们可看见

西班牙瘦削的面孔

彷佛一汪皮革的海洋。


我的房子被唤做

花之屋,因为它到处开着

天竺葵︰那真是一间

漂亮的房子,

有着狗与孩童。

你记得吗,拉兀尔?

你呢,拉斐尔?

在九泉之下的菲德利哥啊,

你可记得,

你可记得在我房子的阳台上

六月的阳光把花朵溺毙在你的嘴里?

兄弟啊,兄弟!

到处是

热闹的喧嚣声,商品的盐味,

隆起的跳动的面包堆,

在我们阿瓜列斯区的市场,它的铜像

是一座干涸的墨水池,在回旋的黑丝鳌中︰

橄榄油流进长柄匙里,

脚与手

深沉的脉动涌向每一条街,

公尺,公升,敏锐的

生命度量衡,

堆积如山的鱼,

映着冷冽阳光的屋顶的图织,在其上

风信鸡摇摇晃晃,

疯狂精致的马铃薯的象牙,

一波一波的西红柿翻滚入海。

而有一天早晨,这一切都烧起来了,

有一天早晨,篝火

自地底迸出

吞噬着人民︰

从那时起就是火,

从那时起就是枪弹,

啊,从那时起就是血,

带着飞机与摩尔人的盗匪,

带着戒指与女伯爵的盗匪,

带着念念有词的黑衣修士的盗匪,

他们穿梭过空中杀害儿童,

街道上儿童们的血单单纯纯地

流着,正像儿童的血!

连胡狼自己都鄙视的胡狼,

连干瘪的蓟都咬噬、唾弃的石头,

连毒蛇都憎恶的毒蛇!

就在你们的面前,我看到全西班牙的

血沸腾如潮水,

孤注一掷地要把你们溺死在

荣耀与刀叉的浪里!

卖国的

将军们︰

注视着我的死屋,

注视着破裂的西班牙,

从每一间房子迸出的是金属

而不是花,

从每一个西班牙的凹口

西班牙钻出来了,

而从每一个死去的孩童生出有眼睛的枪,

而从每一样罪恶生出子弹,

那子弹终有一天将找出你们的

心的靶眼!

你们将会问︰你的诗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梦或者树叶,不告诉我们

你家乡伟大的火山?

请来看街上的血吧!

请来看

街上的血,

请来看街上的

血!




■一些野兽


这是鬣蜥蜴的晨曦。

自他拱起如虹的背脊

他的舌像标枪一样地

穿入护根,

僧院样的蚁堆悦耳地

猬集于矮树丛中,

骆马,希罕如云山间的氧,


而美洲驼在充满露水的

优雅世界中睁开他

坦承宽圆的眼睛。

猴子沿着黎明的河岸

编织一条

无限性爱的丝线,

捣毁花粉之墙

并且挑动起

蝴蝶紫色的飞翔。

这是鳄鱼的夜晚,

软泥之上属于鼻子的

纯粹、抽新芽的夜晚,

而甲冑单调的声音

自被睡眠浸透的沼泽上方

落回原始的大地。


美洲虎用他磷光的茫然

触弄树叶,

每周狮像烧尽的火焰

奔跑于群叶之上,

而森林的醉眼在他的体内

燃烧。

獾搔着河流的

脚,循着余味追踪巢穴──

那悸动的喜悦

他们将咧着红牙攻击。


而在巨水深处

巨蟒躺卧

如大地的圆周,

掩覆于仪典的泥土中,

贪婪又虔诚。




■马祖匹祖高地


从风到风,像一张虚空的网

我穿过街道与大气,来了又去,

跟着秋天的君临的叶子们四处流传的

新币,以及在春天与玉蜀黍间,

装在一只下降的手套,那最伟大的爱——

像被拉长的月亮——所递送给我们的。


(尸体狂暴的气候里灿烂

鲜活的日子:钢转变成

酸的寂静:

夜磨损,直至最后的粉粒:

婚礼之土受袭击的雄蕊。)


在提琴堆里等候我的那人

他碰到了一个像埋在地下的塔一样的世界,

螺线沉陷到有着粗涩

硫磺颜色的众叶之下:

而甚至要更下去,在地质学的黄金里,

像一把借着流星为鞘的刺刀

我沉下我狂暴温柔的手

直逼地物最深最深的生殖器。


在深不可测的潮流里停靠额头,

我潜没如被硫磺的平静所围绕的一滴,

并且,像一个盲人,回归我们

衰竭的人类春天的茉莉。


如果花把珍贵的种籽丢弃给花

而岩石把它的粉衣播撒在一件

瘀伤的钻石与沙的外衣里,

人就把他从海特定的泉源里拾取的

光的花瓣压绉,

并且鑚打那在他手中悸动着的金属。

而很快地,带着衣饰与烟,在沉没水中的桌上,

像搞混了的量,灵魂依旧存在:

石英与无眠,大海里

冷潭一般的眼泪:但即使在那时候——

摧毁它,用纸与仇恨鼓舞它的死亡,

在习性的地毯里闷死它,在敌视的

铁丝的外衣里扯裂它。


不:谁(彷若血红的罂粟)能手无寸铁地护卫

他的血液通过这些走道,天空,

海洋或者公路?愤怒已经把

买卖生物的商人他悲伤的货品挥霍光了,

而在梅树的顶颠,有一千年

露珠把透明的地图留给了期待的

树枝:啊心,啊在秋天的

洞窟间破碎的额头。

有多少次在冬天城市的街上或者

巴士上或者黄昏的船上或者狂欢夜

更稠密的孤独里,在阴影的声音,

在钟声,在人类喜悦真正的洞穴里,

我渴望能逗留,能寻找那隐藏在

石头或者吻的闪电里,我一度触及的永恒且神秘的血脉。

(那在麦中,像一则隆起小乳房的

黄色故事,重复叙说着一个

在肥沃的土壤里无限温柔的号码的,

以及那,永远相同的,在象牙中褪壳的:

以及那在水中半透明的家乡,那从

孤雪直到血波的一口钟。)

我只能抓到一串脸孔或者堕落的

面具,彷佛一环环中空的黄金,

彷佛散落的衣裳,那叫可怜的树族恐惧战栗的

凶暴的秋天的女儿。

没有地方来安置我的手,没有地方——

流动像带链的春泉,或者

坚实如煤或水晶的硬块——

能够响应我张开的手的热或冷。

人是什么?在他打开的话匣的哪一角,杂着

店铺和笛声,在他金属性运动的哪一环

存在着不可破坏、不可毁灭的,生命?


存在,如同玉蜀黍脱粒,在储放

挫败经历和不幸事件的无尽的

谷仓,从一到七,到八

而每个人有着的不只是一个死,而是许多的死:

每一天的小死亡,那在郊外烂泥中自我灭绝的

尘、蛆、灯,每一天的小死亡都带着肥胖的翅翼,

短矛一般闯进了每一个人,

而人被面包与小刀所围攻,

养牛人:港口的浪子,黑皮肤的农耕队长,

或者闹区里的一只老鼠:


他们都在等候死亡,在等候每日短暂死亡的同时软弱了:

而他们不祥的苦难每日都是一只

他们必须颤抖地喝着黑茶杯。


好多次强大的死亡诱引着我:

它正像隐形于海波的盐,

而它隐形的气味所散布的

正像一半一半的洼地与高地,

或者风和雪堆所构筑的巨大的殿堂。

我来到铁的边缘,来到窄隘的

空中走道,来到农作物与石头的尸衣,

来到无路可走的星际的真空,

以及令人晕眩的涡状的大道:

但,巨大的海,啊死!你并非一波一波地来到,

而是夜曲般澄亮的急驰,

或者像夜绝对的诗歌。

你从来不曾藏在我们的口袋偷偷地过来干涉,你的

到访终必有着一件猩红的外衣,

一张八方肃静的曙光的地毯,

或者一笔入祀或入土的泪的遗产。

我无法爱那存在于每一生命之内的树,

一旦它微小的秋天在肩上(一千片叶子的死亡),

所有那些假的死与复活——

而不想到大地,不想到深渊:

我期望在最浩阔的生命里游泳,

在最澎湃汹涌的出海口。

而当,逐渐地,人们开始否定我,对我

闭绝他们的门路令我散发活力的手无法

碰触他们受伤的内在,

我乃一街一街,一河一河,

一城一城,一床一床地走着,

我渗杂盐味的面具穿越过沙漠,

而在最后一个受辱的村落,没有灯,没有火,

没有面包,没有石头,没有安静,我

独自流浪,死着自己的死。


那村落贫苦的子嗣在饥饿的体内

狼吞虎咽的食物里所延续的不是

你,啊阴暗的死亡,铁羽毛的鸟:

相反的,那是旧绳腐朽了的一根线,

是不曾打斗过的乳房的一粒原子,

或者不曾掉落到额头的粗涩的露水。

是那无法被再生的,没有和平

没有领土的小死亡的碎片:

一块骨头,一阵在自己体内死去的教堂中钟声。

我解下碘酒的绷带,把我的手探进

那正摧杀着死亡的不幸的疼痛,

而我什么也没碰到,除了自灵魂的隙缝

溜进来的一阵风。


我跟着登上地的阶梯,

穿过失去的丛林野蛮的纠缠

走向你,马祖匹祖。

巍峨的梯石之城,

那不曾被大地的睡衣遮藏之人

终于拥有的住所。

在你身上,彷佛两条平行的直线,

闪电以及人的摇篮

在荆棘的风中摆荡。

石头之母,兀鹰的泡沫。

人类黎明高危的暗礁。

埋葬于原始沙层的锄头。

这是旧巢,这是新居:

这里玉蜀黍丰实的谷粒高高跃起

又像红雹一样射下来。

这里金黄的纤维自驼马身上剥下,

覆盖爱,坟墓,母亲,

国,祷词,勇士。

这里入夜之后人脚与鹰爪

同栖于高大血污的

兽穴,并且在清晨

以雷电的步履行走于精纯的雾上,

并且碰触土地与石头

直到他们在夜里,在死亡里认出他们。

我注视着衣服与手,

注视着回声的洞穴里的水迹,

注视着那被,借我的眼睛观看

地上的灯笼,借我的手替

灭迹的木头敷油的脸庞,所磨平的

一面墙:因为一切的东西,衣饰,发肤,容器,

语字,酒,面包,

都消失,堕落到泥土里。

而大气涌进,它

橘花的手指抚过所有入眠的事物:

一千年的大气,月月周周的大气,

一千年蔚蓝的风,一千年铁的山脉,

彷佛脚步们温柔的飓风

磨亮着孤独的石头区域。


独一深渊最冷暗的部份,溪谷,最深溪谷的

阴影,那正是何以真实

最灼烫的死会来到你

数量的空间,

并且自打孔的岩石,

猩红的飞檐

以及层列的水道,

你像在秋天一般地滚进

单一的死。

今天空虚的风不再哭泣,

不再认识你的泥脚:

它已经忘掉那

当闪电的刀叉乱割

而巨树被雾所吞噬,被狂风砍倒时

滤清天空的你的大水罐。

它扶起一只从高岗遽然跌落到

时间的尽头的手。

你们已不再存在,蜘蛛之手,虚弱的

线缕,纠缠的网:

一切都已离散崩溃了:习俗,破碎的

音节,眩眼的光之面具。


只剩下石头与字的永恒:

城彷佛一只杯子被每一只活着,

死着,沉默着的手举起,被如此多的死

所支撑,有着如此多生的一面墙,

石之花瓣的砍击:永生不死的玫瑰,住所:

这冰河殖民地的安底斯岩脉。

当土色的手变成

真正的泥土,而当微小的眼睫阖上,

满载粗糙的墙,满载着城堡:

而当人类乱陈于他们的地狱,

旗一般开展的精确仍旧存在;

人类黎明的高地:

包含寂静的最高的容器:

继无数多生命存在的石头的生命。


请随我攀登,亚美利加之爱。

随我亲吻秘密的石块。

乌鲁班巴银白的激流

使花粉飞到它的金杯。

空虚的藤蔓,

石化的植物,僵硬的花环,

翱翔于山中宝库的静寂之上!


来吧,微小的生命,从大地的

翅翼间,同时——晶莹而冰凉,被锤薄的空气

引出遭袭击的翡翠——

野蛮的水啊,你也从雪来到了。

爱,爱,直到突然的夜;

从宏亮的安底斯山的燧石,

直到黎明的红膝盖,

默想那盲眼的雪之子吧!


哦,响亮威严的威卡马右,

当你打你世袭的雷声打碎成

白色的泡沫,像受伤的雪,

当你陡峭的狂风

歌唱且鞭打震醒天界,

你把哪一种语言带给一只几乎不曾自

你安底斯泡沫断根的耳朵?


谁抓住冰冷的闪电

并且任它深爱着高地,

在它冰结的泪珠间被均分,

在飞刀上颤抖,

锤打着它身经百战的结构,

引导向它勇士的床榻,

惊愕于它岩石的结局?


你苦恼的闪光在说些什么?

你秘密反叛的闪电可曾一度

满载着语字旅行?

在你细瘦的动脉水流里,

谁能粉碎冻结的音节,

黑色的语言,金黄的旗帜,

无底的嘴巴,被抑制的叫喊?


谁在四处切取那些

生自泥中为我们守望的花的眼睑?

谁在投掷那些从你滂沱的

手中坠下的死灭的精子群,

为了将他们被猛打的夜播撒在

地质学的煤里?


是谁抛弃这些誓约的树枝?

谁,容我再一次问,埋葬了这些告别?

爱,爱,不要碰触界线,

也不要崇拜沉没水中的头颅:

让时间在它破碎的泉源的大厅里

完成它的雕像,

并且在急流与壁垒间搜集

自峡谷来之大气,

平行的风的被褥,

山脉盲目的运河,

露水粗暴的问候;

并且爬吧,一朵花接一朵花地,穿过厚度,

践踏那被扔弃的蛇。


在这锯齿状的地带——石头与森林,

绿色星星之尘,明亮的丛林——

曼吐尔谷爆发如活湖泊,

或找一片寂静的新平原。

来到我真正的本体吧,来到我的黎明,

直达加冕的孤独。

死去的王国仍旧活着。


而钟座上,兀鹰血污的阴影

像一艘黑船穿过。


星座之鹰,雾的葡萄园。

失去的棱堡,盲目的弯刀。

星缀的带子,神圣的面包。

急流的阶梯,巨大的眼睑。

三角状的膜,石之花粉。

花岗岩的灯,石之面包。

矿物般的蛇,石之玫瑰。

入土的船只,石之泉源。

月的马匹,石之亮光。

赤道的象限,石之蒸汽。

绝对的地理,石之书籍。

雕在狂风中的冰山。

湮没的时光的珊瑚。

被手指磨平的堡垒。

被羽毛攻击的屋脊。

镜之串集,风暴之基石。

被匍匐的藤草推翻的王座。

血爪的政权。

在斜坡上被停住的强风。

静止的绿蓝色的瀑布。

安眠者族长般的钟。

臣服之雪的衣领。

沿着它的雕像被拉长的铁。

紧闭而无法进入的风暴。

狮之手脚,嗜血的石头。

阴暗之塔,雪的辩论。

高举于手指、根茎之上的夜,

雾的窗户,冷酷之鸽。

夜间活动的植物,霹雳的雕像。

实在的山脉,海上的屋顶。

迷失之鹰的建筑。

天空的绳索,绝顶之蜜蜂。

血污的水平面,高筑之屋。

矿物之泡沫,花岗岩的月。

安底斯山之蛇,萈紫的额头。

寂静之圆顶,纯净的祖国。

海的新娘,大教堂之树。

盐的结晶,黑翼的樱桃树。

雪的牙齿,冰冷的雷声。

抓伤的月,险恶的石头。

毛发冰冷之头,大气之动作。

手之火山,阴郁的瀑布。

银之波浪,时间的目的地。


10

石头之内是石头,而人在哪里?

大气之内是大气,而人在哪里?

时间之内是时间,而人在哪里?

你是否也是非完整的人类破裂的

断片,是经由今日的

街衢,经由足迹,经由死寂的秋的叶子

把灵魂锤打进坟墓里的

空心的鹰的断片?

悲惨的手,脚,悲惨的生命……

那些暗钝的日子——

在你体内,像洒在节庆的

短矛之上的雨,

它们可曾一瓣一瓣地给空虚的嘴

它们暗黑的营养?

饥饿,人的珊瑚,

饥饿,秘密的植物,伐木者的根,

啊饥饿——你罗列的暗礁可曾

攀登到这些松散的塔上?

我要问你,路上的盐,

给我看看镘子。允许我,建筑树,

用一根小树枝磨灭石头的雄蕊,

允许我爬过一切大气的梯级到达空虚,

刮削生命的要害直到我触及人。


马祖匹祖,你是否把

石头置于石头之内,而破布,在基础里?

把煤置于黄金之内,而在它里面,血液的

红雨滴在颤抖?

把你所埋葬过的奴隶还给我吧!

把穷人的硬面包从这土地上

抖出来,让我看看农奴的

衣服跟窗户。

告诉我他活着的时候怎么个睡法,

告诉我他睡觉是不是带着

刺耳的声音,张大嘴巴,像因疲倦而

凹进墙壁的一个黑色的破洞。

墙壁,墙壁!如果每一层石头

压在他的睡眠上,并且如果他跌倒在下面,

就像在月亮下面,做着那个梦!

古老的亚美利加,湮没的新娘,

你的手指同时——

当离开丛林往诸神空虚的高处,

在光与虔诚的婚庆旗帜下,

混合着鼓与长矛的雷声,

同时,你的手指同时——

那些被抽象的玫瑰与冰冷的直线,那些

被新种的玉蜀黍血污的乳房转变成

明亮实体的织物,转变成坚硬的洞穴,

同时,同时,被埋藏的亚美利加啊,你是否

在最伟大的深渊,在苦涩的肠里,学鹰一样把饥饿藏着?


11

穿过混乱的辉煌,

穿过石头的夜,让我把手探进,

并且让被遗忘的古老的心像一只被囚禁了

一千年的鸟在我的体内跳动!

今天让我把这快乐忘掉,比所有的海还宽,

因为人比所有的海以及他的岛屿还宽,

并且必须掉进他里面,如同掉进井泉,

带着一枝秘密的水与玄奥的真理升上来。

让我忘掉,广阔的石头,强有力的比例,

超绝的尺寸,蜂巢状的基石,

并且在今天让我把手从三角板滑下盐血

与粗麻布的斜边。

当,像一具红翼鞘做的蹄铁,愤怒的兀鹰

在飞翔的秩里撞击我的额头,

而那些食肉类羽毛的飓风把幽暗的灰尘

从斜梯上卷起:我看不见急驰的鸟兽,

看不见它脚爪盲目的刈弧。

我看到远古的本体,奴仆,田野里的睡眠者,

我看到一个身体,一千个身体,一个男人,一千个女人,

在黑色的强风,在雨与夜的黑色底下,

枕着雕像沉重的石块:

劈石者璜安,委拉哥拉的儿子,

食冷者璜安,绿色星星的儿子,

赤足者璜安,土耳其玉的孙子,

与我一同复活吧,兄弟。


12

与我一同复活吧,兄弟。


把你的手从四处散播的哀愁的

深处伸出来给我吧。

你不会从岩石的底部回来。

你不会从地底的时间回来。

你变硬了的声音不会回来。

你戳了孔的眼睛不会回来。

自泥土的最内部注视我,

耕者,织者,沉默的牧人:

守护神野骆马的驯服者:

被挑衅的绞刑台的石匠:

安底斯山泪水的持瓶者:

手指被捣碎的珠宝商:

在谷粒间颤抖的农夫:

溅洒你的黏土的陶工:

把你们古老,埋在地下的哀愁

倒进这新生命的杯子吧。

给我看你们的血跟你们的犁沟。

告诉我:我在这儿受罚,

因为一颗宝石它不发光,因为土地

不能及时生出石头或谷粒:

给我看你们摔上去的石头

以及他们用来绞死你们的木头。

点燃那些古老的燧石,

那些古老的灯,那些跨过千百个世纪

黏到伤口的鞭子,

以及沾着血腥光彩的斧头。

我来借你们死去的嘴巴说话。


让四处分散的沉寂的嘴唇

自泥土的每一部份集合起来,

并且从无底的深渊终夜不断地对我说话

彷佛我像锚一样紧系着你

告诉我每一样事物,一链接一链,

一环接一环,一级接一级地;

磨利你积藏的刀叉,

将它们刺进我的胸膛,刺进我的手,

彷佛一河黄色的光芒,

一河被埋葬的老虎,

并且让我哭泣,每一小时,每一天,每一年,

每一盲眼的时代,星星的世纪。


给我寂静,水,希望。

给我挣扎,铁,火山。

让尸体像磁铁一样黏住我。

来到我的血脉和我的嘴。

用我的声音、我的血说话。




■他们为岛屿而来(1493)


屠杀者夷平了群岛。

在殉难的历史中

瓜纳阿尼岛首当冲突。

黏土的孩童看到他们的微笑

被粉碎,被击打

他们脆弱如鹿的雕像,

至死仍不明了。

他们被捆绑、拷打,

被焚烧烙印,

被啃啮埋葬。

当时间完成它的华尔兹,

回舞于棕榈树间,

绿色的厅堂已空无一人。


唯骨头留下,

僵硬地排列

成十字,向神与人

更伟大的荣耀。


从较大的泥块,

索达文多的绿枝,

到珊瑚礁群,

纳瓦厄斯的利刀不停切割。

这儿十字架,那儿念珠,

这儿火刑柱上的圣女。

磷光闪闪的古巴,哥伦布之珠,

在潮湿的沙上

领受旗帜与膝盖。




■智利的发现者


阿尔玛格罗自北方带来他被扑灭的烬。

在领域之上,在爆炸与日落之间,

他日以继夜地搜寻着,如俯身于航海图。

荆棘的阴影,蓟与蜡的阴影,

这个西班牙人用他干瘦的躯体迎战。

提防岩层阴森的计谋。

夜,雪和沙土构成了

我瘦长的祖国,

寂静躺卧在它长长的海岸线上,

泡沫自它海底的须芒流泄而出,

煤炭用神秘的吻将之覆盖。

黄金在它的手指中燃烧如余烬,

而银闪耀如绿色的月亮

它浓厚的阴郁行星的阴影。

这个西班牙人曾一度坐在蔷薇花旁,

在橄榄油,在美酒,在古老的天空旁,

他没有想到愤怒的石头

竟会从海鹰的粪堆底下诞生。




■酋长的教育


劳塔罗是一只细长的箭。

我们的父,他肢柔肤青。

他最初的年月是全然的寂静。

他的少年期权威。

他的青年期一股定向的风。

他像一只长矛般地训练自己。

他让脚习惯于瀑布。

他用荆棘教育他的头。

他写作栗色驼马的论文。

他居住在云的洞穴里。

他伏袭鹰隼的猎物。

他向螃蟹刮取秘密。

他和缓火的花瓣。

他吸吮寒冷的春天。

他在炼狱般的深谷里燃烧。

他是残酷鸟类的猎者。

他的斗蓬染满了大小的胜利。

他细读夜的侵略。

他承担硫磺的崩石。

他让自已成为速度,突然的光。

他领受秋的倦怠。

他在看不见的地方工作。

他在雪堆的被褥下睡眠。

他直与箭的行径匹敌。

他边走边喝兽血。

他向波浪扭夺宝藏。

他使自已成为威胁,彷佛阴郁的神祇。

他自他每一子民的爨火饮食。

他懂得闪电的字母。

他嗅出四播的灰烬。

他用黑色的毛皮包裹他的心。

他译释烟的螺纹。

他用沉默的纤维造就自己。

他彷佛橄榄的灵魂把自己浸在油中。

他变成透明坚硬的玻璃。

他学习成为飓风。

他磨炼自己直到血液干竭。

只有那样,他才不辜负他的人民。




■鱼与溺毙者


突然我发现周围的鱼群变得

稠密起来,满是钢铁的形象,

利如刀口的嘴,

潜沉之银的闪电,

守丧之鱼,尖顶拱形之鱼,

指甲镶金的穹苍之鱼,

带有闪亮圆点花纹之鱼,

带十字交叉寒意凌人之鱼,

一种白色的速率,一种薄弱的循环的

科学,大破坏与成长的

卵形之嘴。

手或腰是俊美的——

被变化无常的月亮环绕,

它看到鱼族的居民猬集,

一条充满生命弹力的潮湿之河,

天秤座星座之增殖,

再生之蛋白石散布于

阴郁之海洋的床单上。

他看到咬噬他的银色之石在燃烧,

颤栗之宝藏的旗帜,

当他下沉到吞没一切的深处时,

他交出自己的血液,

悬浮于以多血质的指戒

围绕他躯干的嘴,

直到,分崩离散,

像分泌树汁的茎干,他成为潮水的

盾形纹章,紫水晶打造的

衣裳,海底

受伤的遗产,在众多的树上。




■酒


秋酒或春酒,酒

以及酒伴儿,在一张春分秋分的

树叶零乱散落的桌际,世界的

大河泛白,距离我们的歌

如此的远。

我是个随遇而安的饮者。

你没有来这里所以我撕下

你生命的一页。当你离开时

你可以带走我的某些东西:一些蔷薇或

栗子或永不枯萎的根,

与同伴分享。

你可以和我一同歌唱,直到

我们的酒满溢并且将桌板染成

紫色。

你嘴里的蜜酒

直接酿自尘埃斑斑的蜂群。


我歌曲中的阴影有多少已经消失:

啊老友——

我爱与之面对面,自生命中蒸馏出

我所宣称的男性的科学:

亲睦,粗鲁温柔的树丛。


把你的手给我,只要

跟我来,不要在我的话语中寻找

来自或渗出植物以外的事物。


为什么问我工人以外的事情?你知道

我一锤一锤地打造我隐密的冶炼场,

除了与我的舌头交谈我不爱说话。

去找医生吧,如果你受不了风吹。


哦,让我们歌大地的涩酒,

用秋天的杯子敲打桌板,

当吉他或寂静不断地带给我们

爱的线谱,虚幻之河的语言,

没有意义的美好的诗节。




■如果你将我遗忘


有件事

想要告诉你。

你明白怎么一回事的:

如果我于悠缓的秋天立于窗口

凝视

晶莹的月,红色的枝桠,

如果我于炉火边

轻触

细不可感的灰烬

或皱褶斑斑的圆木躯干,

凡此种种皆引我贴近你,

彷佛存在的一事一物,

芳香,光影,金属,

是一艘艘小船,航向

那些等候我前往造访的你的小岛。

请听着,

倘若你对我的爱意逐渐消逝

我也将缓缓终止我的爱。


如果你突然

将我遗忘,

就别来找我,

因为我将早已忘记你。

如果你认为那穿越我一生的

旌旗之风

既久且狂,

决定

在我植根的心的海边

与我分手,请记住

在那一天,

那一刻,

我将高举双臂,

我的根将动身远航

追寻另一片天地。

但是

如果每一天,

每一刻,

你满心欢喜地

觉得你我命运相依,

如果每一天都有一朵花

爬上你的双唇前来寻我,

啊,亲爱的,啊,我的人儿,

我心中的火会再次燃起,

浇不熄也忘不了,

我的爱因你的爱而饱满,亲爱的,

只要你一息尚存,它就会在你怀里

且被我紧抱。




■数字颂


啊,多渴望知道

有多少!

多急于

知道

有多少

星星挂在天际!

童年时

我们计数

石头和植物,手指和

角趾,沙粒和牙齿,

少年时我们计数

花瓣和彗星的尾巴。

我们计算

颜色,年岁,

生命,和亲吻;

乡间的

牛只,海边的

浪花。船只

成为繁殖的数字。

数字相乘相生。

城市

以千,以百万计,

数以百计的

小麦当中包含了

更小的数字,

小过一粒麦子。

时间成为数字,

光被测算出,

无论它如何与声音赛跑

速率始终是37。

数字包围着我们。

夜里,当我们疲惫地

关上房门,

800自门底缝隙

溜入,

和我们一起爬进被窝。

睡梦中

400和77

用铁锤和火钳

重击我们的额头。

5

与5相加

直到它们沈入大海或陷入疯狂,

直到太阳用0和我们打招呼,

然后我们跑着

到办公室

到工作场所

到工厂,

在崭新的每一天

再度展开无穷尽的1。

身为人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慢慢地满足

自己的渴望,

这代代相传的渴望——

渴望赋予万物数字,

合计它们,

将之分解成

粉末,

数字的荒原。

我们

用数字和名字

包装世界,

但是

万物终究逃过了劫数,

它们逃离

数字,

成群地疯狂,

蒸散,

留下

某种气味,一份回忆,

任数字空幻虚无。

这便是为什么

我希望你

拥有事物本身。

让数字

下狱,

让它们以完美的分别式

大步前行,

不断生殖,

向无限大的,

总数迈进。

我只希望

让沿路的

数字

保护你

也让你保护它们。

愿你周薪的数目

扩张直到横跨胸膛,

而从你们,你和你爱人的身体

相拥而成的数字2中,

愿生出一双双你们的孩子的眼睛,

他们将再次计数

古老的星星

以及那覆盖全新大地的

数不尽的

麦穗。




■西红柿颂


街道

浸淫在西红柿里:

正午,

夏日,

破裂成

两半

西红柿

而街道

带着果汁

奔跑,

冲进

厨房,

接管午餐,

安静地

定居在

餐具架上,

跟着玻璃杯,

奶油碟子

蓝色的盐瓶。

它有

它的光亮,

漂亮的威严。

真不幸,我们必须

暗杀:

一只水果刀

扑通进

活生生的浆果,

鲜红的

内脏,

一颗鲜艳

深沉,

取用不尽的

太阳

淹没了全智利的

色拉,

愉快地用金黄的洋葱

涂饰;

而为了庆祝,

油脂——

橄榄树

柔顺的精髓——

让自己掉落

到它张裂的半球,

甘椒也

加上

它的芬芳,

盐,它的磁力——

这是白日的

婚礼:

荷兰芹

夸示

它的小旗子,

马铃薯

欢腾着,

烤肉的香味

把门都

击倒了:

可以吃了!

快走啊!

在织着夏天花纹的

桌子上,西红柿,

我们地上的星星,

我们繁复而肥沃

的星星,

炫耀着

它们的

回转,

运河,

无骨

无壳,

无鳞无刺的

充实与

丰满,赐给我们

艳热的

节庆

和拥抱一切的新鲜。




■衣服颂


每个清晨你等待,

衣服,在椅子上,

等待我的虚荣,

我的爱,

我的希望,我的身体

去充满你,

我——

离开睡眠,

向水说声再见

就钻进你的袖子,

我的腿寻找

你腿的中空处,

如是地被你永不倦怠的

忠诚拥抱着,

我外出踩踏草原,

我走进诗歌,

我穿窗而望,

看着事物,

男人,女人,

行动与争斗

不断成就今天的我,

不断反对我,

运用我的双手,

打开我的眼睛,

把味道放进我的嘴中,

而如此,

衣服,

我造就了今日的你,

伸出你的手肘,

绷裂缝线,

你的生命使我的

生命形象满盈。

你在风中

掀起巨浪并发出反响,

彷佛你即是我的灵魂,

在难过的时刻

你依附着

我空虚的

骨头,在夜晚

黑暗与睡眠,

以其幽灵充塞

你我的翅翼。

我问

是否有一天

敌人射来的

子弹

会将我的血液沾染到你的身上,

然后

你将与我一起死亡,

或许

事情不可能

如此戏剧化,

而只是单纯,

你将逐渐害病,

衣服,

和我,和我的身体

共同地

我们将进入

大地。

想到这一点,

每天

我虔敬地

向你致意,然后

你拥抱我,而我忘掉你,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将一直共同地

面对风,在夜晚,

街道或者争斗,

一体,

或许,或许,有一天静止不动。




■悲伤颂


悲伤,有七只跛脚的

圣甲虫,

蜘蛛网之蛋,

头破血流的老鼠,

母狗的骸骨:

禁止进入。

不要进来。

滚开。

带着你的雨伞滚回

南方去,

带着你的蛇牙滚回

北方去。

有一个诗人住在这里。

没有悲伤可以

越过这个门坎。

穿过这些窗户

进来的是世界的呼吸,

鲜红的玫瑰,

绣着人民胜利的

旗帜。

不准。

不准进来。

拍掉

你蝙蝠的翅膀,

我要践踏从你斗篷

落下的羽毛,

我要把你尸体的

片片块块

扫到风的四个角落,

我要拧你的脖子,

我要缝死你的眼皮,

我要织你的尸衣,

并且,啊悲伤,把你啮齿类的

骨头埋葬在苹果树的春天下。




■美人鱼与醉汉的寓言


所有这些人都在里面

当她全身赤裸地走进。

他们一直在喝酒,并且开始侮辱她。

她刚从河里来,什么也不懂。

她是一名迷路的美人鱼。

笑骂声自她闪烁的身体流过,

猥亵的话语浸透了她金黄的胸脯。

眼泪是陌生的,她没有哭泣,

衣裳是陌生的,她没有衣服。

他们用香烟末端和灼烫的木塞拨逗她。

并且在酒店的地板上大笑打滚。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言语为何物。

她的眼睛是远方爱情的颜色,

她的手臂媲美黄晶玉,

她的双唇在珊瑚红的灯光中无声地蠕动,

最后她自那扇门离去。

一钻进河里她就把一切污秽洗尽,

再度闪亮有如雨中的白石;

不回头看一眼,她再度游去,

游向虚无,游向她的死亡。




■火车之梦


火车在车站里

做梦,没有防卫,

没有引擎,熟睡着。

黎明时我踌躇地走进,

搜寻秘密:

遗留在货车以及

旅行之后残余气味里的物品。

在离去的人群中,我感觉自己

孤单地在静止的火车里。

空气凝重,一排

压缩的对话

与瞬时即逝的沮丧。

走道上逝去的人们

好像没有锁头的钥匙

掉落在座位底下。

从南方来旅行的女士,带着

束束的花朵与小鸡,

或许她们被谋害了,

或许她们回去了并且哭泣,

或许她们用康乃馨的火

把车厢烧光了,

或许我也旅行着,和他们一块,

或许旅途中的蒸汽,

潮湿的栏栅,或许

它们全都活在静止的火车里,

而我是一名睡着的旅客

突然间悲惨地醒来。

我坐在位子上,火车

奔跑过我的体内,

冲破我的边境——

一转眼,它变成童年时的火车,

清晨的烟雾,

夏日的涩甜。

仍有其它逝去的火车,

满载哀愁,

像满车的沥青;

静止的火车如是继续奔跑于

黏着我的骨头

逐渐阴沉起来的早晨。

我独自在孤寂的火车中,

但不只是我孤独,

一大群孤寂聚集着,

就像月台上那些农民,

期待着旅行,

而我,在车中,像发霉的烟,

跟着这么多没有活力的人,

承受着这么多的死亡,

感觉自己迷失在一次

除了衰竭的心以外,没有什么

东西移动的旅行当中。




■朋友回来


当一个朋友死去,

他回到你的体内再一次死亡。


他搜索着,直到找到你,

让你杀死他。

让我们注意——走路

吃饭,谈天——

他的死亡。

他过去的一切已微不足道。

每个人都清楚他的哀伤。

如今他死了,并且很少被提及。

他的名字遁去,无人留恋。

然而,他依旧在死后回来,

因为只有在这儿我们才会想起他。

他哀求地试图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们不曾看到,也不愿意看到。

最后,他走开了,不再回来,

不会再回来,因为现在再没有人需要他了。




■太多名字


星期一,星期二紧紧啮合,

一个星期跟一年。

时间不会被

你衰竭的剪刀剪断,

而白日的名字悉数被

夜晚的潮水冲失。

没有人能够说自己叫彼德洛,

没有人是罗莎或者玛利亚,

我们都只是尘土或沙,

我们都只是雨中之雨。


他们跟我谈到委内瑞拉,

谈到智利,还有巴拉圭;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只知道地球的皮毛,

而我知道他没有名字。

当我跟草根住在一起,

它们比花朵更叫我满意,

而当我跟一颗石头说话,

它响亮如铃声一般。


好长好长啊,到冬天

都还不走的春天。

时间遗失了它的鞋子。

一年持续了四百年。

每天晚上当我睡着的时候

我的名字叫什么或不叫什么?

而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又是谁呢,

如果我不是睡觉时的我?

这意思是说我们才刚

踏进生命

就彷佛新生般地到来;

让我们不要把嘴巴塞满

这么多变动的名字,

这么多悲哀的礼制,

这么多华丽的字母,

这么多你的跟我的东西,

这么多文件的签署。

我有心弄混事物,

结合他们,令他们重生,

混合他们,解脱他们,

直到世界上所有的光

像海洋一般地圆一。

一种慷慨、硕大的完整。

一种爆裂、活生生的芬芳。




■清洗小孩


只有地球上最古老的爱

才能为孩童的雕像梳洗,

拉直他们的脚和膝盖。

水升起,肥皂滑动,

纯洁的身体迎上前去呼吸

花朵和母性的空气。

哦,敏锐的警觉,

甜美的幻像,

微温的挣扎!

现在头发是一团纠葛的

毛皮,被木炭画上十字记号

被锯屑和油脂,

煤渣,缝线,螃蟹,

直到爱,耐心地

预备好水桶和海棉,

梳子和毛巾,

并且,随着刷洗和梳理,随着琥珀,

最原始的细心,茉莉,

浴毕的孩子变得愈发清新——

啊自母亲的手臂奔跑而出

他再一次攀上他的旋风,

寻觅泥土,油脂,尿水和墨水,

弄伤自己,在石块上打滚。

如此,刚被洗净,这小孩跃进了生命,

因为,今后,他有空做的只是

保持干净,但再也找不回最初的生命。




■熨衣颂


诗歌是纯白的;

它自水滴掩覆的水中出现,

皱褶斑斑,任意堆栈。

必须将之摊开,这行星的表皮,

必须将之烫平,这白色的海水;

无数的手来回地挥动,

去抚平这神圣的表面。

一切因此达成。

每天,手重造这世界,

火与钢铁结合,

而帆布,亚麻和棉布自

洗衣店的琐碎战争中归来;

鸽子自光处诞生。

贞节再度自泡沫中涌现。




■诗


而就是在那种年纪……诗上前来

找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

从什么地方来,从冬天或者河流。

我不知道它怎么来,什么时候来,

不,它们不是声音,它们不是

字,也不是沉默,

从一条街上我被叫走,

从夜的枝桠,

骤然地,从其他事物,

在粗暴的火间

或者独自归来

在那儿,一张脸也没有

而它处及了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的嘴

不知道如何

命名,

我的眼睛是瞎的,

某样东西在我的灵魂内骚动,

狂热或遗忘的羽翼,

我摸索自己的道路

为了诠释那股

烈火,

我写下了第一行微弱的诗句

微弱而不具体,纯粹的

无意义,

一个一无所知的人他

单纯的智慧,

而突然我看到

天空

松解、

洞开,

行星,

悸动的农园,

戳了孔的阴影,

筛分着

箭矢,火与花,

缠卷的夜,宇宙,

而我——无限小的本体,

醉倒在伟大星夜的

空虚里,

类似,神秘的

映像,

感觉自己在纯粹的

深渊中,

与众星一同转旋,

我的心向风中逸去。




■哦大地,请等等我


让我回归,哦太阳,

回归到我野性的命运,

古森林的雨

把我带回芳香以及

落自天空的刀剑,

草原和岩块孤寂的平和,

河岸的湿气,

落叶松的味道,

活泼的风如一颗心

跳动于高耸的南美杉

拥挤的纷扰中。

大地,环给我你纯粹的禀赋,

自其根之庄严

升起的寂静之塔。

我要回归到未曾拥有的世界,

试着自如此深处回归到

自然万物之中

我或存或亡;做另一块

石头又何妨,黑暗之石,

被河水冲失的纯粹之石。




■船歌是终


你将会明白在那地区我一度战战兢兢地越过,

夜伴随秘密的声响激动着,丛林之黑暗,

而我跟着卡车匍匐进入那奇妙的宇宙——

黑色的亚洲,黑暗的森林,神圣的灰烬,

我的青春颤抖如蝇之翅翼

在不安的国都到处奔冲。

车轮顿时停止,不相识的人陆续爬了下来,

而我,一个外国人,在那里,在丛林的孤寂中,

在那里,在那搁浅于黑夜的卡车中,被放逐,

二十岁,卷缩于自己的语言之中,等待死亡。


突然间鼓声响起,火炬闪耀,骚动开始,

那些被我确认为刽子手的人

正在跳舞,在丛林高耸的黑暗底下

娱悦一位迷路于那遥远地区的旅人。

如此,当这么多恶兆正指向我生命的尽头时,

高大的鼓,饰花的编发,闪光的足踝,

舞跃者,微笑并且为一名外国人歌唱。

我告诉你这个故事,亲爱的,因为教训,

人类的教训,透过它奇异的伪装发出光芒,

那儿黎明的原则在我心中植根——

那儿我悟出人类皆兄弟的道理。

那是在越南,一九二八年的越南。

四十年之后,要命的瓦斯落于

我同伴的音乐上,炙烤双腿和音乐,

燃烧荒野上仪礼的寂静,

摧残爱情并且破坏孩童的和平。

「打倒野蛮的入侵者!」鼓声响起,将

微小的国家聚合成一股抵抗的结。

亲爱的,我告诉你这些海上与白日的际遇,

我船歌里的月亮在水中打盹。

我对称的系统如此安排了它,

跟着海上春天刺人的初吻。

我告诉你:带着你眼睛的影像旅行这世界,

我心中的玫瑰建立了自己芬芳的国度!

我说我同时给你恶棍与英雄的记忆,

世界上所有的雷鸣都在我的吻下隆隆作响,

船只就这样在我的船歌里笔直前进。

但这些是耻辱的日子,我们的;远处人类的血

再度在海中翻滚,波浪玷污我们,月亮蒙上污名。

这些遥远的苦痛是我们的苦痛

而为受压迫者抗争是我本性中执着的气质。

或许这场战争也将结束,像其他许多分隔我们的战争,

任我们死亡,杀害我们同时也杀害屠杀者,

但这时代的羞辱将它燃烧的手指置于我们面前。

谁能将隐藏于天真血液之中的残酷抹掉?

亲爱的,在宽广的海岸沿线,

从一枚花瓣到另一枚,大地交出它的芳香,

而如今春天的勋章宣告着

我们的永恒,不因其短暂而减少痛苦。

如果船不曾手指无硬茧地回到港口,

如果船歌在雷鸣的海上循着它的航道,

如果你黄金的腰在我手中美妙地转旋,

在这儿让我们屈服于海的回归,我们的命运,

并且就此顺从它暴烈的脾气。

谁能收听潮涌和浪群的根本秘密——

那接二连三用太阳,而后用哭泣充满我们的秘密?

叶子在最后一次发枝时俯身向大地

并且墬入黄色的空气中作为降临的证据。

人类转向机械论,令一切变得可憎:

他的艺术品,他的铅笔,他渴望的铁丝雕像,

他那为曲解闪电而写成的书;

商业交易是由稻田泥泞中的血污做成的,

在众多人的希望之中唯独一具模糊的骸骨残留:

在天空,世纪末正偿付它所亏欠我们的,

而当他们到达月球并且把金质的工具丢到那里,

我们从不知道——迟缓懵懂的孩童——

被发现的究竟是新的行星或者新的死亡形式?

对我和你而言,我们顺从,我们共享希望和冬天;

而我们受了创伤——不仅被致命的敌人

并且被致命的朋友(那似乎更令人难堪),

然而面包不见得变得更味美,我的书也是一样:

我们活着,补足痛苦所需要的统计表,

我们继续去爱爱情,用我们愚钝的方法

我们埋葬说谎者并且活在诚实的人当中。

亲爱的,夜来了,奔驰过整个世界。

亲爱的,夜抹去海的痕迹,船倾斜,歇息。

亲爱的,夜燃起了它群星的机构。

妇人清醒地滑行,走近正在睡眠的男子,

在梦中这两人走下了那导向哭泣的河流

并且在黑暗的动物以及负载阴影的火车群中再度成长

直到他们成为夜中苍白的石头。

是折断阴郁玫瑰的时候了,亲爱的,

关闭星辰,把灰烬埋入地底:

并且,在光升起时,和那些醒来和继续寻梦

的人一同醒来,抵达那没有其他岸的海的另一岸。




■回到自我


有一个人回到自我,像回到一间

有铁钉和裂缝的老屋,是的

回到厌倦了自我的自我,

彷佛厌倦一套千疮百孔的破旧衣服,

企图裸身行走于雨中,

有一个人想让洁净的水,自然的风

淋透全身,却只再度

回到自我的坑井,

那古老、琐屑的困惑:

我真的存在吗?知道该说什么,

该付,该欠或该发现什么吗?

——彷佛我有多重要

以致世界连同其植物之名,

在它四周黑墙的竞技场里,

除了接纳我或不接纳我别无选择。




■让我们等候


尚未来临的其他时日

像面包,或椅子,或药品、

商品般等候升起:

未来岁月的制造厂:

灵魂的工匠

正在建造,估称,准备

苦涩或宝贵的日子。

时机一到它们会前来叩门,

赏我们一只橘子

或立刻谋杀我们。




■原谅我,如果我眼中


原谅我,如果我眼中

再没有事物比浪花更清澈,

原谅我,如果我的空间

绵延不断无遮掩

无穷尽:

我的歌是单调的,

我的语字是暗处的鸟,

石头和海的动物,冬日行星的

忧伤,永不腐朽。

请原谅这一连串的水,

岩石和泡沫,潮汐的

狂言呓语:这即是我的孤独:

拍击我秘密自我之墙的盐水

急剧的翻跃,使

我成为冬日

的一部份,

一声钟响接一声钟响在浪中

自我重复的同样延伸的一部份,

寂静的一部份,长发一样的寂静,

海藻的寂静,沉没的歌。


陈 黎、张 芬 龄 / 译




如果你是一个意象派诗人,你主题的选择显然是有限的。如果你是其他派别并且对之坚贞不渝的话,情况也同样如此。但要是你决定保持自由,或周游世界去体验那些你可能体验到的一切——像大多人做的那样——尽管他们会矢口否认,那么,你主题的选择要么是偶然的,要么是做出选择的环境的特性是不易觉察的。抒情诗人被春天困扰,浪漫诗人被秋天困扰。当一个人熟悉了自己的诗,他的诗就成了陈词滥调,于人于己皆是如此。据此可知,写作中动机之一乃是更新。这一点对主题选择的影响是毋容置疑的,就像它在韵律、词语和方式的变化上的影响那样鲜明。我们本能地变换韵律,这是基本的。我们嘴上说我们在完善措辞,但我们不过是疲惫罢了。手法技巧并不能被完全解除不用。手法技巧并不是风格,而是作者的态度,与其说这是他的姿态不如说是他的主张。其姿态指向何物?并不特别指向什么,仅是展现其精神状态。他听见猫在雪地上。奔跑的脚步谱写韵律。除了月夜雪地上猫的奔跑之外,没有别的主题。慢慢地他对此事产生了彻底的厌倦,想换一个主题、思想、感觉,于是他的整个手法技巧随之改变。所有这些事物都会进入到主题的选择中。在一个人工教育中长大的人变得过度真实了。马拉美主义者会变成无产阶级小说家。这一切都是非理性的。如果主题选择是可预测的,它就会是理性的。现在,就像一开始我们选择了一个不可预测的主题那样,被选之后其发展走向也是不可预测的。有的人总是在一首诗中同时写下两种事物,一个是“真实主题”,一个是“主题的诗意”,正是这二者产生了诗歌的张力特征。当诗人心中占据至高位置的是“主题的诗意”时,坚持“真实主题”就变得困难重重,这一点不言而喻。假若诗人让“真实主题”占据至高位置,那么他仅需润饰它就行了,因为主题自身会持续进行并有序发展。而假若是“主题的诗意”占据至高位置,“真实主题”就不能持续进行也不能有序发展。比如现代散文中,普鲁斯特和乔伊斯就是这种情形。 

关于一个人为何写诗?我已陈述了一些理由。其中包括:因为他被自身感知力驱使着这样做,也因为他疲惫于自身想象力的单调,于是开始寻找变化。十多年前,在法兰西学院的一次讲座中,布雷蒙先生[2]阐释了一种神秘动机并明确指出,他认为一个人写诗是为了寻找上帝。对于这个问题,我想把它与理应被单独加以思考的问题放在一起来思考,这也是诗歌中关于意义的问题。布雷蒙先生提出诗歌与祈祷的同一性,而且像柏格森一样,最终信赖于信仰。布雷蒙先生将作为诗歌基本元素的理性排除开去,认为诗歌中非理性因素占主导地位的诗才是纯诗。布雷蒙先生自己不允许阐释纯诗时有丝毫疏漏,他将纯诗限定在一个非常小的诗歌团体中,如其所愿,如果他认可的那些诗行对他的精神来说是珍贵的,那么这些诗行对于它们呈现的样子来说也是同样珍贵的。不管布雷蒙先生怎么想,“纯诗”这个术语已经发展为诗歌的描述方式了,亦即是“主题的诗意”占据至高位置、而非“真实主题”占据至高位置的诗歌。所有神秘主义者接近上帝都是通过非理性实现的。“纯诗”兼具神秘性与非理性。如果我们放低一点高度,给纯诗一个更为松散更为宽泛的定义,那么就可以这样说,虽然纯诗仅存在于我们极罕见的气质之中——写诗是为寻找上帝,但大家写诗的目的多半是为了寻求善,而在柏拉图的意义上,善与上帝同义。既如此,一个为了接近善而写诗的人,就是在和谐与秩序中写作。或简单来说,一个人写诗是出于置身于和谐与秩序的愉悦。如果最抽象的画家画出的鲱鱼和苹果是真实的,那么最急切地在世上寻找生命的认可、寻找那使生命如此奇妙如此值得活着的诗人,也一样是真实的,这些诗人会从池塘里的一只鸭子身上或从冬夜的风里,找到自己的解决方案。这是可以想象的,一个诗人通过对某些抽象之物配置丰富的音乐性而提升作品的范围。其间,我们不得不生活在我们已有的和能够生产的文学中。我说生活依赖文学,是因为文学是生活中较好的一部分,只要文学是基于生活本身。从这点看,诗歌的意义与我们紧密相连。但不能因此断定,源于非理性的诗是不可传达之诗。布雷蒙先生的纯诗本质上是非理性的。然而,由于它能传达得如此广泛,以至于布雷蒙先生将其看得至高无上。由于我们绝大多数人不能体悟布雷蒙先生的此种经验,所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么,当我们在诗中发现它在一个美好层面上提供给我们瞬时的存在,是否有必要再继续追问该诗的意义?如果一首诗本身有意义而对它的解释毁灭了对它幻想,我们是应该获取它还是丢弃它?举兰波《灵光集》中题名为《被击打的车辙》的诗为例。我引用一下鲁特姆小姐的翻译: 
右边,夏日的黎明唤醒了树叶、薄雾和公园角落里沉睡的声音。左边的陡坡上,穿过紫色的阴影里是无数车辙碾过潮湿的路面。这的确是仙境中的游行:大车满载着金色丛林中的珍禽、插着旗杆、装饰着五颜六色的花布,马戏团里的二十匹斑马飞奔出场,孩子和大人骑在这些惊恐的马匹上;二十辆马车套着缰绳,插满彩旗、鲜花,就像古代的四轮马车或是一篇篇童话,车上坐满了奇装异服的孩子,他们正要去乡村演唱牧歌。就连棺材也在暮色笼罩与黑色羽翼下,随着青色的母马小跑起来。[3] 
我不知道这首诗创造了什么意象。德拉哈耶先生说,该诗缘起于到法国沙拉维尔演出的一个美国杂技团,兰波小时候在那儿住过,大约是1868年或1869年。这种解释的作用是什么?无须我回答。西特维尔小姐曾为鲁特姆小姐翻译的兰波诗集写过一个序言。序言中有一段话,演示了真实主题取代名义主题的方法,她说: 
当兰波还是一个生活在沙拉维尔的小男孩的时候,过得是一种多么艰难的生活(贫民窟),蜗居着,更甚的是一种永无止期的闷气星期天,在这些日复一日穿着紧身衣和祷文的日子里,当兰波太太带着他和他的哥哥以及两个姐妹,参加11点钟的弥撒,走过阳光下灰尘弥散的道路,在树下能看到闪闪放光的叶子和硕大粉红的花朵,这些形象看起来很有可能被转化为上流社会女子的形象,她们摇摆着大笑着出现在清醒的队伍之中。 
西特维尔小姐自己也说不清,11点钟的弥撒是否暗指闪闪发光的鲜花,或者上流社会女子是否带着大量的光彩闪耀的叶子进入了她的头脑、并正好被硕大粉红花朵围住,或者她们来时是否带着硕大的粉红花朵。在西特维尔小姐的脑海中,只能如此推测——上流社会女子,一方面或许是光彩和闪耀,另一方面或许是巨大和粉红。这里的“真实主题”指向的是一种印象的灿烂和色彩。 

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到现在,时代的压力已持续很久并达到极端,没有人能离群索居生活于幸福的遗忘中。在战争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一切都再平常不过了。海上漂浮着的都是游艇,游艇里站着的都是百万富翁。那是一个只有疯子才有烦恼可说的时代。那个时期恰似一个舞台布景,其背后是拆卸和卡车离去的声响。随着战争的结束它也被拆卸,尽管我们花费了十年时间才争取到对和平之重要性的认可,才形成对该事实的认识。大家说如果战争继续,文明将由此终结,就像他们现在说的那样,另一场类似的战争将终结人类文明。不过,谈论文明的终结是一回事儿,感到这终结不仅可能而且会发生则是另一回事儿。如果你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就不会有文明终结于俄罗斯之感吗?如果你不是一个纳粹,就不会有文明终结于德国之感吗?我们刚一说这事儿永远不会发生在我们这儿,我们就意识到了我们这样说其实是不抱任何幻想的。我们被这类事件纠缠着,甚至在我们没有仔细观察它们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有一种沧桑突变之感。我们感受到了威胁。我们从不确定的当前眺望更不确定的未来。不管是在诗歌中还是在政治中,我们都感受到了抗拒这一切、保持自我的意愿。如果由于时代压力,政治更接近于我们每一个人,那么诗歌也一样,并且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是否有人认为,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人通过理性思考会在最后一轮的选举中被感动?这种理由的可信度就像电台的可信度,这里仍有人确信这种感动是有感情的,而如果是有感情的,那么这就是非理性的。问题在于,时代压力越大,抵抗力就越大。抵抗是逃避的反面。一个诗人他希望能够思索混乱中的善,就像一个神秘主义者希望在邪恶之中思索上帝,不能有逃避的念头。无论是诗人还是神秘主义者,都可能是用鲱鱼和苹果来表现自己。画家可以通过一把吉他、一本《费加罗》、一盘香瓜来表现自己。这些虽然都是非理性的琐事,然而它们却在坚定信心。对时代压力的抵抗只有一种可能,大约就是用鲱鱼和苹果等物了,或者不那么确定地说,用时代自身来抵抗。在诗中,某种程度上,主题并非只是时代,因为那仅是一个名义上的主题,而是时代的诗性。对不祥的压力与毁灭的环境的抵抗包含着其自身的转化,并且尽可能地,转化为一个不同的、一个可释的、一个可检的境遇。 
查尔斯·莫隆先生说过,一个人的个性特征就是他所执迷的东西。我们执迷于非理性,是因为我们期望非理性将我们从理性中解放出来。有一篇评论毕加索的文章,标题很明了,叫《社会现实与宇宙幻象》,作者克里斯蒂安·泽沃斯说: 
他的精神爆炸已摧毁了艺术……强加在想象上的障碍。诗迎面而来,带着全部的敏锐、诡异、陌生感,它不仅在生活中看到了真实的形象,而且还将生活看作是一个无处不在萦绕着我们的谜。 
以毕加索为例,这个现代人容易想到的画家,可便于说,毕加索的精神就是渴望寻求自由的艺术家的精神。一个对此种精神高度痴迷的人就是对自由的痴迷。然而,这里不再有那么多针对精神爆炸的借口了,因为,就像绘画中那样,在诗歌中,你也能做你所乐意做的事情,你也可以按照你喜爱的任一方式去写诗。如果你觉得用大写字母写首行像17世纪的习惯,那么你可以尝试更简单的灵活转化,等等诸如此类。没有人会在乎。这很重要。最微小的声音之事,最短暂的韵律之事,都很重要。你能做你乐意做的任何事情。你是自由的,但你的自由必须与他者的自由一致。再强调一下声音的重要性。我们已经不再喜欢坡的叮叮当当了。当然,你若喜欢,尽可自由地叮叮当当,不过别人同样有权利捂起双耳。生活也许并非就是无处不在地环绕着我们的宇宙之谜。无论如何你得知道这个声音正是那个确切的声音。事实上你是知道的,不知道所以然而已。你的知识是非理性的。在这种意义上说,生命是神秘的,只要它有些许的神秘,我认为就是一种宇宙性的神秘,我希望我们至少能同意它是神秘的。声音之真是一切之真:比如,感觉词语时,无须顾及声音。简言之,未写下的文辞总是处于变化中,诗人必须不停地对之进行转换。正是通过这本书,诗人明白了他对文学的欲望就是对生命的欲望。文学中或任何艺术中对自由的无尽欲望就是对生命中自由的欲望。欲望是非理性的。其结果是非理性地寻求非理性,显然这是一种愉悦状态,如果你有此倾向。 
那些有此偏好的人毫无保留地说:在非理性追求中,任何一丝一毫的严格刻板都将被视为令人厌烦的东西。理性人是暴民。我们应当在眼中进行挖掘,而不是单纯地去看;我们应将声音与一种情绪的的咔嗒咔嗒并置起来,而不是单纯地去听。 
这似乎是为了自由而自由。如果当我们已经自由时仍说我们渴望自由,那么很显然,我们心里所想的自由是以前没有经验过的。那么,这难道不是一种类似于诗人对现实之态度的生命态度吗?尽管当我们听到此类事情时会想起种种讥讽,但一种从未经验过的自由、一种从未构想过的诗歌,可能会借助诗意变形中固有的突发性而出现。对诗人来说,可能性乃是终极的吸引。他们净化自身于现实之前,同时,也意图在虔诚实践的事物中净化自身。 
你是否记得兰波写给德拉哈耶先生的信中,他曾如此说: 
必须成为一个先知,把自己变成一个先知。诗人把自己变成先知,靠的是让感官(意识)处于漫长的、巨大的、刻意的混乱之中……他以此获得未知。 
关于诗歌动力学中的非理性部分,我再说最后一点。非理性与理性之间的关系,和未知与已知的关系一样。在这个理智得严峻的时代,任何关于未知的话语很快就会被驳回。我无意于卖弄神秘修辞片刻,因为就我而言,我对此类事物毫无耐心。未知作为知识的资源作为思想的客体,是已知的动力学的一部分,这一点不容否认。未知激发学者的激情,如果他们囿于已知,会因倦怠而逐渐枯萎。即便在我们疑心重重之时,我们依然会接受未知。除了那些最明澈的心灵,大家都厌恶对其进行的思考,而一旦思考,未知的诱惑力将远比已知更为强烈也更为深刻。 
即便如此,总有些人,由于并不确信理性能确使我们变得神圣,还是愿意相信非理性在此方面起的功效。理性心智在处理已知时,总想发现它正闪烁于熟悉的氛围。但真正发现的是藏在已知背后的、离得很远的未知,在最好的情况下,它可能显现出一种明暗对比的表象。自然,非理性的骗子也是存在的。然而无论如何,都不需要我们用骗子去定义非理性。我也不想让人误解,认为我指的是那些超现实诗人。他们将他们所有的杰出技艺都集中于一种看似非常局限的技巧之上,但同时又展现了非理性的动力学影响。他们是不同寻常的活力,而且他们让我们有机会读到充荡着欢乐与青春的诗歌——正当我们开始对欢乐和青春绝望时,这对善来说意义重大。因此,他们能否使其它的形式过时,是检验其动力品质及动力效果的一个标准。久而久之,他们,将被吸收,并由此产生技巧方面的那些严格汰选又无足轻重的条条框框,一种非常粗劣的东西;他们,也将会相互妥协并成为诗歌生长所构成的相互妥协的进程的一部分。 
那些热衷于在新鲜奇异之处寻求诗歌新鲜奇异的人,源于一种热烈的需要。诗人对诗的需求是他写诗的一种动力因。他借助于非理性在非理性中发现了乐趣。当我们谈论趣味的波动时,事实上是在谈论非理性运作的迹象。此类变化是非理性的。它们反映了的诗学能量的效果,因为假若没有这种波动,也就没有诗学能量了。显然,我说“非理性”这个词时有些随意,没有区分它的若干含义。将来有的是机会形成一个比较系统的用法——等有人专门著述“非理性”之时——不管最终由谁来完成这个至关重要的论题。我们必须凭借非理性并在非理性的领域内,期待未来有连续不断的活动。因此,即将取得的进展会更伟大,只要诗人的个性特征不再是如此随意为之如此反覆无常。诗人不能像牧师信奉未知那样信奉非理性。诗人的作用更广阔,因为他必须跟随每一事物,痴迷于大地和人类最朴实的意义。对诗人来说,非理性是基本的,但无论诗歌或是生活通常并不处于其动力之顶峰。就像我们都知道的斯威尼那样[4],大家喜欢的是他最本色的样子,而非环绕着耀眼光辉,毫无疑问,始终如此。



推荐阅读:

聂鲁达《疑问集》

聂鲁达《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

聂鲁达诗选

聂鲁达 :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聂鲁达《马克丘•毕克丘之巅》

聂鲁达《我记得你去秋的神情》

聂鲁达《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聂鲁达《女人的身体》

德胡达诗2首

罗伯特·普里斯特诗6首

埃米尔·内利冈诗2首

格温多琳·麦克尤恩《发现》

英国史诗《贝奥武甫》

丹·佩吉斯诗9首

比亚利克诗4首

塔米尔·格林伯格诗4首

达丽亚·拉维科维奇诗2首

尼玛·尤什吉诗3首

萨迪诗4首

涅扎米诗3首

埃及《新王朝时期的情歌》

山部赤人诗3首

日夏耿之介诗3首

萩原朔太郎诗3首

蒲原有明诗2首

木下圭太郎《顾望》

立原道造诗3首

密尔诗8首

莱昂纳德·科恩诗12首

多萝西·李夫西诗3首

阿兰·格朗布瓦诗3首

丽娜·拉尼埃诗2首

欧文·雷顿诗2首

里尔克《影像之书》

里尔克《圣母生平》

安娜·埃贝尔诗2首

马赛尔·昂达奇诗2首

厄尔利·伯尼诗2首

哥伦伯《遗书》

菲丽斯·韦伯《嫉恨的种子》

阿维森诗2首

亡灵书

尼罗河颂

阿顿颂诗

吉尔伽美什

伊什塔尔下阴间

古埃及劳动歌谣

巴鲁迪诗2首

里尔克诗14首

布罗茨基诗6首

邵基诗3首

沙迪诗2首

易卜拉欣《1919年埃及妇女大游行》

赛布尔《啊,我的星,啊,我惟一的星》

塔哈《热恋中的月亮》

瓦法《当夜色来临的时候》

里尔克《时辰祈祷·贫穷与死亡》

里尔克《杜伊诺哀歌》

苏尔达斯诗8首

奈都诗4首

安莉塔·波利坦诗3首

伯勒萨德诗2首

尼拉腊《云之歌》

本德《鸟语》

特德·贝里根诗13首

三木露风诗6首

土井晚翠诗4首

柿本人麻吕诗4首

山上忆良诗3首

室生犀星诗3首

三好达治诗3首

鲇川信夫《船舶旅馆晨歌》

科恩诗12首

特德·贝里根诗14首

奥里维拉诗4首

拉莫斯诗3首

板顿诗7首

哈姆扎诗3首

伦德拉《人间的歌》

托埃蒂·赫拉蒂《孤独的渔夫》

叶芝诗15首

丁尼生《尤利西斯》

瓜尔兑亚诗3首

哲米勒诗2首

西都莫朗《早上的空地》

陶白《人们说》

穆海勒希勒《回忆仿佛沙粒》

马丁内斯《扭断那天鹅的脖子》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